我和室友似乎很久没有痛快对饮了。半个月前的晚上,当举起的酒杯放下,我们静静等待着墙上钟盘分针与时针重合跨过十二点的到来,手托脸颊歪向一侧看向门外的深蓝夜色,千言万语就在这广袤的苍穹飘荡,不论祝福还是惜别,天空总有博大的胸怀将其融融。你不知道对于此时的感慨在下一秒会幻化成什么,眼前的这个人在明天又会奔向怎样的生活。即便美好只能存留一分钟,这刻也值得定格。
我的室友叫全钢,大学同寝。记得新生报道那天对我来说是个不愉快的经历,我最先到达寝室,妈妈早已帮我选定靠里的上铺,于是行李箱一放似乎宣告了我的床位争夺战告捷。一家人便放心出去办理登记手续,待我们回来时却发现有人“占巢”,全钢正在整理被褥。妈妈很自然地上前宣告这床有主了。精明的室友辩道,床位并没铺好,于是挪开箱子,挑中自己心仪的位置。他的个性犹如人名,不肯妥协。我当时在想,这一看就不是善茬。一天后,他找到我,我也终于和他开了几句话。“咱们换回来吧”,他这一句让我顿觉突然,我反问道昨天你不还坚持么?“因为爸妈在,我得让他们心安,但既然你先挑中了还是归你吧”。我笑称咱俩是不打不相识,今后四年还长着呢。
全钢对自己学习要求不高,门门课只求及格。可唯一酷爱篮球,蒂姆.邓肯是他最爱的球星,床边一壁贴满了大大小小的海报。几乎只要有NBA的赛事他都不会错过。已经无法算出他大学期间用了多少瓶云南白药气雾剂,整个寝室都充满着那刺鼻的味道。在包括且不限于篮球的各类冲撞式运动,我和他的兴致几近相反。全钢有时数落我“你得多运动,去球场打球,太无趣了”。我一般不理会他,立马驳道“金刚,你该补交作业了”。这是我们寝室戏谑他常用的。
毕业后,向东开拓,长沙成了我们的栖息地。像候鸟一般,我们总在不断地迁徙,不断寻找新的绿洲。全钢具备头雁般的力量,几乎领航了所有的搬家历程。从懵懂探索到呼啸振翅,我们自东南、跨湘江、一路向北。最快乐的时光大概停驻在天马,即使下班到家已近八点,两人拥挤在小屋里也会开心地吃着卤味,全神放松,疲惫仿佛能被顷刻吹散,我们侃侃而谈,不论微小的快乐还是暂时的困难,总有室友笑着看你。在熟悉的人前无需克制。同情、理解和原谅或许无法改变世事,却可以让心灵长吁一口。往事历历在目,不论是伙伴煮的水饺还是深夜下留的灯,在劳累一天后我们总会抵达温暖的家。
全钢不喜欢随遇而安。他供职最长的公司是摩拜,负责线下车辆的调度和运维。晚上经常是出勤的时刻,因为重型货车在夜里才获准进城。将破损的单车一辆辆找出来搬上大卡拉走维修,再输送一批新车。夜复一夜,他和他的同事维持着岳麓片区的线下运营。有此佳友,我获得一个袖珍的福利。每每看到信息港下的单车都被骑完后,我无法找到单车跺脚时,第二天总能看到大批亮丽的红色单车在人行道边整齐码好。我知道这是昨夜凌晨他投下的车。不仅方便着我,也便利了生活工作在这的人。
当他说要归家发展,我并不意外。这样的戏码之前就已上演。他曾离开半月,之后腆着脸问合租的房子没退吧。可这次他终于定下决心,我的心情如过山车般周遭,滑上平坡又坠入谷底。在追寻六年后,我们好像终于快要抓住自己的心,兴奋捧在怀里,开心地笑着。我们从无数可能中蜿蜒走过,不论前进后退,都不曾后悔并肩一起踩下的足迹。
翌日缓缓到来,星辰游弋,在地球一侧,在我看不见的万水千山里闪耀萌动,我期望那是最美的岁月。